孟可舒眼睛瞪得血红,颤抖的手伸向碗边,却没有如厉空所希望的那样进食,而是狠狠将盘盏挥到地上,在他们之间摔成碎片。
“不需要!等我到了地府,自然能亲自问明白!”
虚弱的身子撑不起这般剧烈的情绪波动,孟可舒耳边嗡嗡作响,阖目躺在床榻上又是一阵头晕目眩,只不过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她呕吐出来。痛苦如此真实,却无法让孟可舒逐渐剥离的感知回笼,她知道这种痛苦很快就会结束,甚至开始期待死亡的欢愉。
厉空的话放在之前肯定能够让孟可舒抓着他哭泣哀求也要问个明白,可是现在已经晚了,厉空木然地看着地上的碎片,恍惚间却看到他要严维光杀了他给他一个痛快的时候,严维光破碎的神情和再也支撑不起来的权威。
人间命运是否只有几场戏供给不同的人走过场,哪怕身份时间千差万别,到了该上台的时候,唱念做打都是一样的流程,谁都跳不出轮回一步。
司命神官若是真的存在,该是多会偷懒的一位神仙?看似千万人各有自己的一段人生要走,其实只是重迭了一样的怨憎会爱别离,所求皆不得,所恨尽成空。
他终于用痛苦和痴愚为代价,窥得这无情轮回的一角,扎在骨血里的尖刺化成了贯通前尘来世的桥梁,他到此刻才算看清了茫茫尘世中自己的一身荒谬。
仿佛从今日才算新生,仿佛一切谜团都就此了悟。两段一般无二的戏码哪怕换了唱词,换了主角,也改不了一样求而不得,渐行渐远的内核。越是要强求,越是要执迷不悟,才越是中了神明的陷阱,一步步泥足深陷,却离光芒越来越远,握不住,留不住,可还要支撑着可笑的尊严,穷途末路也不愿低头认罪,更不愿承认这一路的痴妄。
他爱的光太亮太暖,衬得这具行尸走肉般的身体狼狈不堪,自以为穿上华丽而坚硬的甲胄就能被光芒垂怜,把光华锁在身上。可是他大错特错,越是自我封闭自我厌弃,越是装出一副连自己都不熟悉的模样,才是将光反射得干干净净,照不到半点都不曾改变黑泥般的内里。
该承认了,即使他觉得恶心,也不能否认曾经被严维光用这种方式爱过。斯人已殁,他却在时隔许久之后穿透时光读懂了那人临死前的解脱眼神。爱和恨已经无从谈起,他对那人,对自己,只剩下悲悯。
或许还有一丝感谢。严维光死了,却让他明白,世上只有这一件事,就算燃尽生命,也强求不来。
不断流逝的指间沙,若是现在张开手掌,是否还能留住仅剩的这些?
“小月亮,你不该死在这里。”
厉空坐在琴台边,用袖子拂了拂落灰的琴弦,随意起了个调子。
“我去南林,本来就是因为玄羽司有令,要你全家的命。”
孟可舒捂住耳朵,可是琴音无缝不入,他如同弦歌般的声音再一次流进她的心房。
窗边的背影和那年半山亭中的青竹交迭,她却在琴音中听出了诀别。
“我只是奉命行事,你家插手了明州山匪案,是陛下亲下的暗旨,不留活口。”
“但我留下你了。”
“只不过,我不知如何留住你。”
“这半年苛待你,抱歉,还请你多担待。”
“养好身体,我就放你自由。”
“这一次是真的,小月亮。”
遮满云霭的竹林忽有清风拂过,良夜疏星,终于长成的新竹无遮无拦地沐浴着月光,哪怕一身斑点,尚有旧伤。
琴声落。
“萧齐,萧齐,萧齐萧齐……”上元节这天,魏怀恩早早就睁眼趴到萧齐耳边唤他起来。但是为了这日能够空出整天陪魏怀恩过生辰的萧齐前两天忙得连公主府都没回,这才刚缩在魏怀恩床边睡了两个时辰就被她闹醒,连眼睛都酸得睁不开。
“主子,天还没亮呢……”萧齐真的太困了,昨晚回来时冻僵的四肢到现在还没有完全缓过来,甚至破天荒地睡得老实,一点都没乱动。
自从知道自己睡相极差之后,就算魏怀恩病好之后拉他一起睡,萧齐也再没和魏怀恩盖过同一床被子。说完话没听见魏怀恩的回应,萧齐的意识沉甸甸地往梦海下坠,怀里却突然钻进了一个温软的身体:“知道你困,本宫可以陪你睡一会儿。嘶,你的胳膊怎么还是凉的?”
萧齐没睁眼,伸出手在魏怀恩背后摸索了一番确定她盖住了被子之后,放心大胆地把她揉进怀里:“嗯……就睡一会儿……”
也不知道萧齐是不是从哪里学了偷人精气的秘法,或者是魏怀恩养病期间变得贪睡一时改不过来,也或许是两人的温度太过温暖,以至于两个人睡得满脸通红,还出了一层薄汗,把这个回笼觉直接睡到了中午。
水镜已经见怪不怪了,在宫人过来请示要不要叫醒殿下用膳的时候,直接给大家放了假,让他们各去休息,不必再去听差。
宫人们欢喜地散去,水镜则去了厨房,挽起袖子做起了长寿面。
殿下不爱吃汤圆,却因为生在这天,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