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琴所言有理。如今各地缺粮导致流民乱窜,活不下去人的去乞讨、偷盗、甚至直接落草为寇,抢掠普通百姓,加上寒冬将至,路途遥远……一路上不知遇到多少危险。还有陆寒霄,他肯定不放她走。宁锦婳在心里逐条分析利弊,哪一条都走不通。想得烦了,她索性闭上眼,把这个荒唐念头压下去。可有些事一旦开了闸口便不受控制。越强迫自己不想,就越想。琴瑶曾说过,她师父是个绝世神医。她曾信誓旦旦道,宝儿的病在她师父面前不值一提!何须年、甚至两年都用不了,这世间若只有一人能救宝儿,一定是她师父。宝儿才刚满一岁,如果现下能治好,便与寻常童儿无异。她身为母亲,又怎能眼睁睁放过这个机会呢?倘若有一天宝儿能开口叫她一声“母亲”,她此生都无憾了。宁锦婳闭着眼睛陷入沉沉的梦乡,只是这个梦不太美妙,做梦都蹙着眉。……琴瑶的医术很好,一剂方子下去,当晚就发了一身汗。抱月和抱琴忙活到两更天,换了三套床褥,宁锦婳的体温才堪堪降下来,能睡个囫囵觉。原本只是普通风寒,在王府精细地养着,本没什么大碍。可宁锦婳心里装着事,肝气郁结,一直拖着不见起色。一不留神吹了风。又开始头痛干咳。等五日后陆寒霄回府,只见她病怏怏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乌黑的睫毛颤动,看着无辜又可怜。陆寒霄怒极,自从宁锦婳开始掌家后,他鲜少插手内宅之事。这回主院伺候的无一幸免,全被罚了三个月的月俸,抱月跟抱琴也没有逃过。宁锦婳拦不住他,忍不住抱怨道:“是我不让她们通禀,拿旁人撒什么气。”陆寒霄抿着唇,神色不愉,“没有照看好主子,便是错。”宁锦婳睁大双眸:“谁说没照顾好我?我都没事了咳——咳咳——”她皱着眉头干咳,陆寒霄阴沉着脸起身去叫大夫,宁锦婳急忙拽住他的衣袖,“别——我咳——我用过药了。”她不喜欢府里那些大夫,琴瑶一贴方子三碗药能搞定的事,那些人能让她吃半个月,嘴里全是药味儿,喝口水都是苦的。她摇着他的衣袖,可怜兮兮道:“你难得回来一趟,发作完我的人,还要跟我吵架吗?”陆寒霄被她弄得没脾气,他俯身抚摸着她的脸颊,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生气。”她孕时养得珠圆玉润,才过去几天,圆润的下颌已变得玲珑纤细,双颊的软肉没了,小脸儿不敌巴掌大,真真我见犹怜。于是,宁锦婳发现今天他出奇地好说话。因她前几日受风,如今窗子关得严严实实,门口也缝上了厚重的帘子,整个房里阴沉昏暗,弥漫着苦涩的药香。在这晦涩的光影里,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显出几分柔和。宁锦婳忽地心头一动,轻声道:“你过来,我跟你商量个事。”陆寒霄依言俯下身去,越听眉头越紧。宁锦婳也知此事不好转圜,但涉及宝儿,她在心里头憋久了,有一腔的衷肠要诉。她能不清楚枕边人的狗脾气?原本没抱多大的希望,甚至做好了迎接他冷脸的准备,谁知陆寒霄听后只是脸色稍沉,没说话。没答应,但也没一口驳回啊!宁锦婳的心气儿一股涌上来,急道:“你说话呀!别给我装聋作哑——咳咳咳——”“别急。”陆寒霄轻拍她的后背,他眸光微闪,问道:“婳婳,你当真想去?”有戏!宁锦婳漆黑的眼里火光迸发,她压下喉头的痒意,轻声细语地劝他放自己离去。因为头痛,她不能高声说话,又因为咳嗽,语调不能太急促,陆寒霄只是定定看着她,神情分外专注。此情此景,倒有几分夫妻和睦恩爱的意思。毕竟宁锦婳的性情刚烈,脾气上来时跟个刺猬一样扎人,陆寒霄不想跟她吵,直接拂袖而去,宁锦婳见状更气了,开始砸东西……如此循环往复,无怪乎两人渐行渐远。……说得口干舌燥,她轻抿一口清水,偷偷觑着陆寒霄莫测的脸色,心里划过一丝异样。——原来他有这么多的耐性听我说话啊。她不禁想起从前的一幕幕争吵,现在回看过去,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罢了,其实也不是非得争个输赢不可,她只是……只是想让他多看她一眼,她那时太年轻,总是弄巧成拙。算了,如今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宁锦婳痛苦地闭上双眼,哑声道:“三哥,宝儿的病一直是我的心病,我宁愿自己折寿十年,也不愿我儿受如此折磨……”“婳婳!”陆寒霄厉声呵斥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休要胡言!”他安抚地握住她的手,“当初是我之过。就算要折寿也该应到我头上。你放心,我们的孩子……会好的。”宝儿何止是宁锦婳的心病,更是陆寒霄心里的一道陈伤。他有时候想,这是不是上天赐给他的报应,他残暴不仁、不择手段,罪孽却应在了他的孩子身上。他亲缘淡薄,弑父杀兄上位,此生把唯一的温情留给了宁锦婳,至于三个孩子,也只对刚出生的小女儿感情深一些。陆钰不必多说,陆玦……也就是宝儿,宁锦婳从怀孕到生产一直瞒着他,忽然冒出个孩子,陆寒霄此前对他的存在一无所知,生不出一点儿舐犊之情。他对次子亏欠居多,情分却少的可怜,甚至不如陆钰。尽管情感上不喜长子,可毕竟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继承人。陆钰的老师是他为他精心挑选的大家,他的功课每日呈现在他案头……身为王府世子,陆钰一言一行皆无可指摘,不仅诸位部将认这个少主,陆寒霄也对他分外满意。至于宝儿陆玦,那件事是他跟宁锦婳两人心头的一根毒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