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毫无所觉,端起碗便灌了下去。在滇南时,他终日和将士们同吃同睡,行事之间多了些粗犷不羁。那时脑袋都别在裤腰带上,谁还在乎吃什么?鱼汤的好坏他尝不出来,但因为是宁锦婳送来的让他心里格外熨帖。他把汤盅放在桌案上,缓步走向宁锦婳,“婳婳……”“你别过来。”
宁锦婳往后退一步,直勾勾看着陆寒霄。那眼神太复杂,陆寒霄看不懂。“婳婳,你怎么了?”他伸出手,被宁锦婳激烈地打落。“别这么叫我。”细听之下,她声音有些微微的颤抖,“陆……不,王爷。”她手指扶着桌案边缘,笑得比哭都难看,“你如今可是……镇南王啊。”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陆寒霄心生警惕。他缓声道:“太累了?我陪你回房歇息。”宁锦婳摇摇头,美目中竟露出近似惊恐的情绪,仿佛眼前人是洪水猛兽,而不是她同床共枕了七年的夫君。“你到底怎么了?谁对你说什么了还是……”“镇南王。”宁锦婳打断他,“你还记得你对我说过什么吗?”她一字一顿,“你说过,不会再骗我。”陆寒霄沉默,他眼神扫过周围,最后把目光停留在她身前略显凌乱的桌案上。“你看了我的密折。”他语气笃定,神情有些复杂。内书房放的全是机要,随便一封泄露出去都是杀头的重罪,他知道她对这些不感兴趣,从未防备过她。不知她究竟看到了哪一步。陆寒霄沉声道:“婳婳,不管你方才看到了什么,忘了它。”“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到如今,他依然是沉着冷静的,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宁锦婳怔怔看着他,觉得眼前人陌生地让她害怕。父亲受伤,兄长下落不明,那信上说,截走兄长的人恐怕是为了那封遗诏。他亲口说过的,那封“不存在”的遗诏。父兄随时都在危险之中,还未从这场打击中缓过神,宁锦婳继续翻下去,一字一句细读,终于知道她那好夫君这些年在忙什么了。怪不得,府里每年有那么一大笔银子支出,这么明显的线索,可笑她竟毫无所觉。她知道他瞒了她很多事,她也知道他冷漠、混账、可恶、薄情,甚至心狠手辣,可她万万没想到,他竟敢如此胆大妄为!宁锦婳凄然一笑,“王爷,我们夫妻七载,我如今才发现……我竟从未了解你。”“好,这些我不管,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嫁与你,我认了!但——”她恶狠狠地盯着他,“但有两件事……我父兄,你当初答应过我的,保我父兄无虞,你食言了。”“我一介妇人,不懂王爷的雄图伟略,我只问你,世子不能出京,你将来要如何安顿我的钰儿!” 一字一句,宁锦婳细碎的声音带着哽咽,在短短一瞬,无数的噩耗向她压来,父亲、兄长、儿子、夫君……她的天,塌了。从始至终,陆寒霄只有一句话——“这些你不必管。”他沉声道:“岳父的伤势无碍,我已加派人手寻找兄长的下落。陆钰是我的孩子,我这个做父王的岂能害他?”他抬起手掌,一个常年习武的男人的臂力惊人,陆寒霄的佩剑重十余斤,马上挥剑枭首不费吹灰之力,他真想用强,宁锦婳挡不住的。可她现在的样子太脆弱了,仿佛一碰就要碎掉,陆寒霄忍了又忍,还是没舍得动她。“婳婳。”他轻声叹息,“我送你回房。”离京在即,他手头事务繁忙,不能万事看顾,她怨他也好、恨他也罢,先把人圈起来才是正道。自己东西一定要牢牢抓在手里,这是陆寒霄自小信奉的准则。谁知他还未靠近,便遭到宁锦婳的激烈抗拒。“你不许碰我!”她神情激动,声音陡然变得尖锐,“骗子!”“我看错了你!”她知道他瞒了她许多,但她从来没觉得他会骗她,他可是陆寒霄啊,她太了解这个男人了,偏执又高傲,他不屑说谎。岂料现实狠狠打了她一巴掌,一下把她扇懵了,痛得钻心。可惜她的种种心情,陆寒霄并不能感同身受。泥人尚有三分脾性,更何况是杀伐果断的镇南王。他耐着性子哄她,她却全是冷言冷语,陆寒霄还有许多事要布置,有许多人等着宣见,他没工夫在这儿和她痴缠。“婳婳,我只说一次。”他道:“岳父之事是我疏忽,我已当即派人赶往青州。我向你保证,岳父和兄长不会少一根毫毛!”宁锦婳冷笑道:“你的保证?你的保证在我面前一文不值!”当初是谁信誓旦旦说没有遗诏?是谁向她承诺父兄不会出事?她不会再相信一个骗子的话。陆寒霄蓦然沉默了。两人都未说话,一室寂静。在极度激烈的情绪中,宁锦婳忽然福至心灵,瞬间懂了男人的未竟之语:他的沉默不是心虚,是有恃无恐。在如今的情境下,自己除了相信他,别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