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十一月,他就更加忙碌了,好像哪儿哪儿都离不开他,给她上完了药,又是几日不回府。她骑了一天的马累了,回府还没来得及用晚膳,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乌鸦呱呱叫着远去,天边的晚霞也悄悄消散,她从混杂无序的噩梦里惊醒,慌张坐了起来,待她抚着胸口,心绪平静,才听得外间有说话声和脚步声。“都搁在书案上罢”“北边还没来信儿?”莫名的熟悉亲切,是他的声音。“倒是有消息传回来,就是寻不见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死了,都这么多年了”,这是景让在说话。“再让人多找找”,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她下了榻,几步走过去,哗啦一声掀了帷帐。外头烛火通明,有家丁搬着大摞的账本进进出出,他正解着身上的披风,听见动静,同景让一同转过头来,狐疑张望。可看到她的装束,除了他之外,众人的视线又像被惊了的飞鸟,顿时四散。她披散着头发,赤着脚站在地上,身上只穿着中衣,脸色也不太好,神情迷迷蒙蒙的,目光慌乱地在人群里穿梭来去,梦游似的。而后,视线才定定地落在了他的身上,那一刻,她明显地松弛下来,眼神也清澈了。他解了披风递给沉香,一摆手,所有人都知趣地退了出去。在她的注视里,他走到她的跟前,眉心一皱,将她打横抱起,走到矮榻前把她放下,又单膝蹲下,双手捧起她的脚,揣进了怀里,“屋里暖和,也得穿鞋,寒从脚下起,凉了脚要生病了”。他又搓又揉又呵气,给她暖了一阵子脚,一抬头,发现她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笑了笑,问:“怎么老盯着我瞧?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却没笑,仍是痴痴地看着他,像是怕一眨眼,他就消失不见了似的,许久才小声说:“我做了个梦”。“梦?什么梦?”他面带笑容瞧着她,问:“又有妖怪撵你了?”她木然地摇了摇头,闷闷不乐道:“不是妖怪”。他站起身,坐到了她的身旁,又将她的脚抬到腿上,用外袍掩住,“那是什么梦?跟我说说”,面色温和安静。她回了神,有些顾及似的,语无伦次,“好像…好像是找不见了什么东西”。“找不见了东西,那东西要紧么?”她的双眸再次失焦,表情也陷入了迷茫,不久又点着头喃喃自语道:“要紧,对于我来说很要紧”。“那是什么?”她抬眸快速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我记不清楚了”。他捕捉到了她躲闪的眼神,试探着问:“是跟我有关系的?”她犹豫着摇了摇头,半晌搪塞道:“以前…我也经常梦见我找不见的一只布老虎”。“布老虎?”“嗯”,她点了点头,“是我带进宫的,可是后来找不到了,我就老是会做梦,梦见到处去找它,或许…这回也是差不多的梦”。他脑子里闪过一些回忆,有些心虚地温柔瞧着她,笑笑,“是阿衡小时候一直带着的那只?”“你见过?”“当年,阿衡刚入宫去思贤苑找陛下的时候,不是经常拿着?”是了,他在思贤苑当过差的。“又梦见它,阿衡就醒了?”她接着点头,心有余悸似的,“我一直找,一直找,怎么都找不到,跑得精疲力尽,又累又怕,就醒了”。“看来真的是很要紧”,他把她整个抱到腿上安坐,又揽住她的腰,问了个貌似不相关的事,“是那只布老虎不见了,武安侯才又送了阿衡一条狮子犬?”“嗯”,她点头,神情黯然,“可惜,雪儿后来也不见了”。真是…过分啊。他眸光低垂,浅浅笑着安慰她说:“不怕,只是个梦,布老虎不在了,还有我”。闻言,她圈住他的脖子,下巴枕在了他的肩上,那种心慌气短的感觉终于散去,许久之后,她缓缓点了点头,仍若有所思。其实…她心里清楚得很,这回在梦里消失不见的,自己又竭力寻找的并不是那只布老虎。想到这里,她闭了闭眼,迷糊了一阵子,再睁眼,留意到了满书案的账簿。自打她来了,他就鲜少住在书房,后来干脆连公务都搬了过来。“这是什么?”“快年底了,各个铺子庄子的出纳汇总”她很有兴趣地坐直了身子,随手翻了下账簿,脸上一扫先前的阴霾,两眼兀地瞪大。里头清楚列着京郊内外田地亩数、铺子数量,她瞠目惊讶道:“以你的俸禄,陛下的封赏,哪里来的这么多东西?”他不以为然,“坐到如今这个位子,有多少人是靠着俸禄吃饭的?”“你还真是个大贪官”,她咂舌。“没有钱怎么养活这些人,怎么养活阿衡”,他揽着她的腰,偏脸看她。“我可没说让你养”,她撅了撅嘴,又看了一会儿,突然笑道:“你说若是我把这些账簿交给陛下,陛下会不会发怒,砍了你的头?”“或许罢”,他一挑眉毛,“那阿衡打算拿着这本账簿去陛下面前参我一本,让陛下砍了我的头么?”她双手环抱住他的脖颈,沉吟片刻,微眯桃花眼横着他,点头赞许道:“是个好主意”。
“那倒不如我给阿衡另外指条明路”“什么?说来听听”,她洗耳恭听。“阿衡陪在我身边,等我死了,我把这些都留给阿衡,左右不过…年的功夫”,说着话,他的食指还在账本上笃笃敲了两下。她愣了一愣后,嗤之以鼻道:“我是皇后,将来还会是皇太后,自己的钱财田地数不胜数,还稀罕你的?”“阿衡是皇后,未来的皇太后,富贵无边不假,可阿衡离得开拘束无趣的未央宫么?”她眨了几下眼睛,露出惘然表情。他揉着她的腰眼,继续游说道:“跟我在一起就不一样了,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