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发散了一地,像洒落的新鲜血液,又像碾碎涂抹的花汁。
应该站起来的,这个时候至少应该站起来,哪怕不吃东西也该坐回床上。
但是又没必要。
你半跪着伏在地上,看见手心柔软如水的发丝,忽然看见一滴水渍。
啊,哪里来的水呢?
然后,听见发闷的、压抑的呜咽声。
奇怪,这声音离得也太近了。
看看吧,看看是从哪里发出的声音。
这样想着时,掌心积蓄的水渍忽然扩散,一滴接一滴的砸下,形成小小的水泊。
……哦,原来是这样。
你分开五指,任由水泊散开,打湿地面,濡湿发尾。
原来你在哭啊。
终于意识到这点时,却忍不住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听起来古怪又滑稽。
哇,好厉害,居然真的有自己意识不到在哭这种事啊,真的好厉害,原来你是这么厉害的妖怪吗。
你跪伏在地上,把脸埋在掌心里,半哭半笑的,发出不成样子的绝望声音。
那是敌人痛苦的忏悔声。
他本该为之畅快,此时却未感丝毫大仇得报的快意,反倒涌上一股他自己都觉得可笑的,好似感同身受的痛苦。
那是敌人的痛苦,他感同身受个什么劲儿啊,这实在太可笑了。
这种事,将海妖从本家兄长的宅邸带回时,就应该决定了。
随便扔在哪个地方自生自灭就好,那时候分明是这样决定的——
「你要杀掉我吗?」不知经受了怎样的对待,胸口被他一箭穿心的伤口还停留着,海妖被他随手丢在树边,红发凌乱垂下,手臂勉强抬起,指尖无力地、松松地搭在他手腕。
……烫。
脑中第一时间出现的,竟然是这样的想法。
几根异样柔软而滚烫的手指,只要轻轻一挣便能挣脱。
「……我不会对废人动手。」他似乎是这样回答的。
是的,已经没有丝毫求生欲,作为兄长关于妖兵的试验品,勉强捡回半条命的海妖,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已经濒临极限了……这样的家伙,完全已经是废人了。
「这样,啊……」美艳虚弱的妖怪倚在树上,骨质弯刀般的鬼角苍白黯淡,连发丝都透着股脆弱。
他眼看着对方微扬起头,半垂着的眼眸缓缓的、缓缓的抬起。
对上一双绯红色浅淡的眸。
黯淡的、虚弱的,脆弱得好像连一片树叶的重量都承受不了。
但又空茫。
倒映着夜幕繁星,倒映着人形的影。
倒映着空无一物。
这是敌人,是曾用最残忍的方式杀掉童年友人、用最恶毒的陷阱引诱他的敌人。
这样的认知几乎徒劳的在心中回响。
这脆弱只是一时的,她本就是个贪婪恶劣、无恶不作的恶妖。
绯红眼瞳,虚弱而美艳的妖怔然远望,视线空茫而无尽头。
他捏紧拳,听见肢体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箭矢轻轻摇动。
这是敌人。
是这样的,非常清楚的意识到这件事,非常清楚的知道眼前人虚弱外表下的本性。
这样想着的同时,腰部却已经擅自弯下,手臂穿过本性恶劣妖怪的腿弯和肩,抱在了怀中。
「……?」被洗去全部记忆的海妖靠在他胸前,发出微弱的、表示疑问的气声。
这个妖怪只能依靠他了。
发丝顺着手臂流泻,触感凉滑,身体温度却滚烫,鳞片泛着怪异的昏红。
明知怀中人的本性,脑中自虐般顺时间线回放种种恶劣之处,恨意几乎满溢出来。
——可是却无法放开。
以至于……感同身受。
跪伏着兀自落泪时,头顶的角忽然被什么握住,干燥温暖,用力将身体向上扯。
“痛、…!”好像格外敏感,被触碰鬼角时,从心理翻涌上一股厌恶。
你勉强提起力气想反抗,却被直接提着扔到床上,只能狼狈的蜷缩着捂住角,说不出话。
能听见骨骼折断的声音,谁不得章法的将猎物肢体生生掰碎分解。
你忽然意识到,先前出神时他竟未离开,就站在这里一刻不停的注视着你。
是恨吗?还是爱?
是因爱生恨,还是由恨生爱?
……麻烦的男人。
鼻尖血气忽而浓重。
你怔住,抬起头才发现他竟然把猎物的腿直接掰了下来,凑到你嘴边。
是张嘴就可以直接吃掉的距离,顶端渗出的血蹭到唇上。
“……就算我死掉,你也不在意?”你重复他刚刚放下的狠话。
“我改变主意了。”他冷冰冰的说,“哪怕宠物也不会这么快死掉,你得死在我手下才行。”
你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