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厌知道他在说什么,那秦镜可以?统照万物,连兕妖之类都难以?幸免于难,一头妖狼在镜子面前自然也十分凶险。
可他不得不去。
楼厌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单手拎起一旁兕妖的后颈,将比自己高了足足一头的东西从地上拖起来,不甚在意地说:“请吧。”
小狼态度坚决,玄武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状似无意地抛给玄蛇一个眼神,后者即刻会意,吐着蛇信朝楼厌攀爬过去。
顷刻之间,楼厌便?感?到那冰冷滑腻如同古铜玄铁一般地蛇身缠上了自己的手臂,继而是腰际、前胸,以?及脆弱无比的脖子。
楼厌小心地屏住呼吸,强迫自己不做挣扎,任由玄蛇将他缠绕起来,只留一只右手露在外面,还在尽职尽责地掐着兕妖的后颈。
很快,他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都在水中无意识地漂浮起来,由玄蛇托举着一路上浮。
笨重的兕妖来回挣扎,撞坏了上方横生?的珊瑚,碎裂枝干落了一地,似乎要将这座古殿埋没起来。
眼前依稀接触到了亮光,楼厌霍然睁眼,提起灵力奋力扬手上指。
“哗啦!”
他终于从玄武湖的湖面上探出头来。
眼前天已大暗,他竟在这湖底待了足足一日的时间,岸上依稀闪着火光,稀稀落落的人影或明或灭——是魏修竹他们。
楼厌刚想出声?唤他们,就觉得自己手中一沉,兕妖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大,甚至在水中发出了痛苦的呜咽声?。
楼厌知道他不怕水,必然是有什么别?的原因,于是垂落脖颈低头去看。
水波晃动,先前缠绕在他身上的玄蛇正一寸一寸地滑落下去,古铜色的鳞片毫无光泽,就连那双眼睛也维持着半张开的形态。
蛇身僵硬,毫无生?气,竟真的变成?了一条古旧的铜铁。
楼厌瞳孔皱缩,难以置信地盯着那条不住下落的蛇身,灌到鼻腔里的水流正不住地向外呛。
怎么回事?!
他下意识地伸手要去抓握那条玄蛇,水波猛烈晃动,转瞬就将他弹了回去。
余光里只剩玄蛇沉至湖底的躯体,在接触到地面的那一刻变得四分五裂,转瞬之间就已经化成?了齑粉。
一条存续了千万年的上古玄蛇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兕妖感?知到玄蛇的陨落,竟悲切地哭出了声?音,它蠢笨至极,竟丝毫不记得这就是刚才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那条蛇。
楼厌的身体被迫悬在离水面只有寸许的地方,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这样隔水而望。
只见那只巨大的玄武踱着步子缓缓驶离他的视线,呼吸时吐出来的气息将玄蛇的尸体喷得到处都是,与珊瑚、游鱼、尘沙混杂在一起,再?也找寻不到属于上古神兽的一丝神气。
“前辈!”
水雾重重,楼厌这一声?消寂在水波之间,远未达湖底。
玄武的身影已经渺小得快要看不见了,它一步一步走远,厚重的龟甲托举起整座仙山,却形只影单——像是要被永远囚禁在湖底之中。
楼厌恍然——只要它们离开湖底,便?难以?逃脱灰飞烟灭的结局。
原来上古神兽镇守一座神兽,是永生?永世?不得出的意思。
可明明……明明它们不久之前还对衡弃春的“悲悯”嗤之以?鼻,为何此刻竟愿意为了一头妖狼舍弃千万年的修为?
楼厌想不明白。
难道仅仅是因为那高尚的神性?吗。
很难说玄蛇的陨灭对一头曾经踏平仙界屠戮无数的妖狼来说有多么震撼。
但楼厌的思维再?度回拢时,自己已经瘫坐在湖边的沙岸,浑身上下被水黏成?一片,脸上挂着彩,身上还披着魏修竹那件夸张的绿袍。
他被那件衣服上染着的蛇味儿冲得皱了皱鼻子,偏着脑袋竭力避开,然后才抬起那张带着伤痕、尤泛苍白的脸。
一张阴鸷的面容上水珠滚落,顺着他锋利的颌线一路滑下脖颈,在袒露的胸口处停留一处,继而没入领口,如那条玄蛇一般彻底消失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