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初瑜姐姐比呢？

盛翊斩钉截铁地重复：老师好看！

怎一个爽字了得。

孟禾音捏了捏她的脸，笑着说道：那你要好好努力哦，老师不喜欢英语很差的小朋友。

6

惨遭打脸。

当然这也是后话。

7

这份短暂的工作，开始得很突然，结束得也很突然。

突然到，她甚至没有机会去跟盛翊道别。

家里突然涌入了几辆黑色的轿车，是很昂贵的牌子。

人群中央有一个衣着同样昂贵的中年女人，她的爷爷和奶奶站在女人的对面，神色紧张，不知在沟通些什么。

从篱笆外看到这一切，孟禾音的第一反应，是想转身逃跑。

可惜她慢了两步。

狗血的命运还是缠上了她。

她从未见过的女人抱着她，泪流满面地说：

禾音，妈妈带你回家。

*

富家千金和小镇青年坠入爱河，不顾家人的反对，逃婚了，私奔了，爱情的结晶诞生了。

幸福的生活被一场车祸打破，青年身死，千金重伤，最后被家中的父母带回，在脑部重创，缺失记忆的情况下，和原定的结婚对象再婚，孕育新的孩子，踏上了她应该走的路。

直到十多年后的某一天，电视上出现某个熟悉的面容，唤醒了她沉睡的记忆。

她于是想起，哦，原来我还有一个女儿。

孟禾音看过无数本，这种版本的走向，是她构想过自己身世的一百种可能性的其中之一。

那笔每年到账的巨款来自她的外公外婆，象征性地代替女儿行使应尽的养育义务。

她对上述的一切并不感到意外。

唯一后悔的，应该是她接受了校园媒体的采访，自己的脸被各大媒体层层转载，最后被她的生母发现。

还是说她该庆幸，自己的生父和生母同为孟姓，所以她不必为了融入新家庭而改姓吗？

孟禾音觉得很好笑。

孟思意，她的生母，似乎通情达理地给了她两个选择：留在县城，一切照旧；或是回到孟氏，在首都，享有充分的资源和财富，并且会给爷爷奶奶最好的养老去处，和医疗团队。

但她比谁都清楚，她没得选。

奶奶的检查结果很糟糕，中晚期癌症，隐秘性很强。老人家讳疾忌医，70岁以后更加害怕去体检，发现的时候已经扩散了，省城的医生看着她摇头，说，去首都试试吧。

孟禾音想，她对盛翊说错了一句话。

有些人的命运，并不由自己决定。

临走之前，她让司机拐到盛翊家附近，隔着车窗和细密的小雨，她一眼看到了屋子里的盛翊。

小女孩趴在一楼的窗台上，双手扒拉着不锈钢的防盗网，下巴都被勒出两条痕，眼巴巴地往外张望着，殷切地等着什么人。

等着她半个小时前就该到来的家庭教师。

手机有几条短信，是盛翊用学生手表给她发的。

老师，你到哪了呀？

我都做完三页练习册了

肚子又疼了吗？我去你家看看你吧

孟禾音眼泪都要下来了。

她不敢回盛翊给她发的短信，匆忙编了一条消息发给初瑜，说很抱歉，家里有事，家教不能继续了。初瑜回了个没关系，谢谢，然后给她转了一笔钱。

孟禾音没有收。

十几分钟后，盛翊给她发了新的短信。

老师，我想你了！

你还会回来吗

孟禾音没有回。

她无法再许诺任何。

8

大四上学期，奶奶和爷爷相继去世。

最好的医疗资源多少派上了用场，延长了奶奶接近两年的寿命，走的时候也没有痛苦。

母亲给孟禾音安排了出国去念硕士，这一安排正合她意，远离这个她并不喜欢的新家。

出国前的半年，孟禾音忙到起飞，直到最后一周，她才空出时间，将两位老人的骨灰带回县城，重归故土。

又是一年七月末，不过离开四年，故土已然变了模样，许多街道，她都已经不认识了。

还有旧友认出了她。

旧友去年大专毕业，回了家乡结了婚，开了一家有情调的咖啡馆，日子过得悠闲滋润。配偶对她格外好，她现在怀着四个月的身孕，脸上写满的都是幸福。

店里生意忙碌，旧友和她浅聊了会儿，便继续在吧台后忙碌。

孟禾音被一阵叽里呱啦的英语声吸引了目光。

左前方的那张桌子，像是有人在辅导作业，刚好到了剑拔弩张的白热化阶段，语气有些强烈。大学生模样的人，和一个穿着初中校服的女孩子。两人背对着她，孟禾音看不见正脸，只能看到女生扎得高高的马尾辫，和垂得低得不能再低的脑袋。